長君沒有不告而別，她在前一天晚上已經說了自己第二天一早就離開。

劉曦光聽到也記住了，可是他並沒有打算去送行。他也的確沒有去。等他收起油紙傘，看著整個洛川籠罩在一片白茫茫雨裏，等他站到茶樓上放好東西接過小二遞來的早飯，等到他講書講到一半視線晃了一圈看不到那個小孩，他才忽然驚覺，哦，小孩已經走了。

小孩離開前也沒有提出要求說一定要去送行。他想，如果小孩說了要自己去送的話，那他一定會去的。但是小孩提出了另外一個要求，她回來探班的時候一定要在茶館見到劉曦光。

劉曦光笑笑，他會答應的。

會再見的。

長君心裏有些戚戚然，因為這一次回到石峰谷見到散仙，她就要暫時解決自己心境的問題，這是好事，但是過程不太好，或者代價有些大，雖然不至於付不起，不過想想還是有些讓人郁悶。

白雪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齊陽仰頭輕輕一吹口哨，都能在一炷香的時間裏到來。徹底打消了長君想的最後一次禦劍飛行。她撐著傘，據理力爭，例如這麽大的雨，萬一白雪分不清方向怎麽辦？萬一忽然落下一道雷來那多危險。再例如，白雪淋了雨，感冒了怎麽辦，羽毛太滑了他們掉下去了怎麽辦。

雲雲，齊陽這一次到是學乖了些，沒有和長君爭論，無論如何，到最後被說服的一定是自己。而理由一定是莫名其妙的。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避開這個方法。

其實關於雨，白雪和人的問題。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這一小會兒怎麽可能造成巨大的災難和阻礙呢？白雪這只鳥不知道是什麽神奇的品種，它願意讓自己的背吹過風就會有風吹過，願意讓自己濕漉漉的或者幹燥燥的，就可以濕漉漉和幹燥燥。連上頭的人都能夠被很好的保護起來。

所以，長君的問題一直都不是問題，只是她的一個借口罷了。

小孩見到兩人不理自己，砸吧砸吧嘴，只好祈禱過程不要太苦就是。

空惜靈還沒有回到石峰谷，長君一個人在石峰谷上晃悠了兩天。齊陽和齊寒則是在他們一直以來的地盤上轉悠了兩圈，檢查巡視了一道，偶爾上來陪陪長君，也阻止小孩一直打著的出去玩玩的想法變成現實。

長君是可以自己偷偷跑掉的，但是想了想她還是沒有動。畢竟對方是為了自己好，其一擔心自己出去不小心再一次激發了戾氣，那也是沒必要的麻煩。其二就是在散仙回來之後能夠盡早得到治療。

長君雖然任性，卻也不至於刁蠻如此，不會胡亂惹些禍出來讓人焦頭爛額。於是小孩最終還是乖乖待在了石峰谷上修身養性，調整自己的狀態，用最好的精力去面對。

醒過來的時候腦子有些昏沈，長君迷瞪迷瞪的拿手遮了遮，光線太過強烈，讓她有些迷糊。自己這兩天是因為太過放松了麽，所以竟然一下子睡到這麽晚。晚就不說了，還十分的勞累，一點都沒有休息好了的感覺。

“總算醒過來了，你感覺怎麽樣？”

長君從指縫間看去，齊陽放大的臉就在自己面前。她想要開口讓人離遠點，這麽大一張臉看得人頭疼。

不過喉嚨幹澀得幾乎不是自己的。於是長君果斷放棄了這句話，換成了更加重要的一個字，“水。”

“哦哦哦，好的！”齊陽立刻就站起來，不過他沒有走，就再一次蹲了下來，看著長君從床上坐起來，懶洋洋的，沒有半點精神。

“散仙說了，你現在還不能喝水，要醒過來一個時辰之後才可以喝水，你先忍忍。”

長君咽了咽口水，神情有些懨懨的，好半晌才恢覆過來。她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又瘋癲了，就像上次被流光影響了屠戮了半山的生物一樣，不過這一次看起來比上一次還要嚴重。

哭笑一聲，長君背過光去，“我昏迷了多久？”

她不敢問自己到底造成了什麽樣的傷害，心裏一陣一陣的失落。她一直不在意的，因為只要不用流光，不接觸腥氣殺戮，她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可是現在的結果明確的告訴了自己。

無論她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都是一樣的結局，都是一樣的結果。

齊陽瞪著她，心裏也是著急得很的，偏偏散仙現在還不在這裏。於是等長君似乎好受一點之後就開口了，“你感覺怎麽樣？”

“哦，不怎麽樣。”

不怎麽樣是怎麽樣啊？齊陽有些抓狂，斟酌了一下語言，“那個，你有沒有覺得身上哪裏不舒服？或者說，就是哪裏不對勁？哎呀，就是你覺得和之前有什麽差別麽？”

長君擡起眼眸看了齊陽一眼，怎麽這話問起來這麽別扭呢？其實休息了這麽一會，身上的難受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除了很渴以外。長君還是有些詫異的。

“似乎比以前要恢覆得快一些啊。”捏了捏手，酸軟和疼痛感並沒有如同想象中的那樣襲來。不過她覺得少了些東西。少了什麽又具體說不上來。

齊陽一楞，忽然就曉得了，“你這是忘了啊？”

“啊？”長君迷糊的擡起頭，她忘了什麽？

齊陽屈起一只手指在她腦門上彈了彈，“你好好想想你這次暈過去之前在做什麽？”

長君楞了楞。昏迷之前，不對是睡著之前，那個時候還是下午，雨已經停了，天空是青灰色的，雲層翻滾，空氣涼涼的，簡直像是快要進入深秋了一樣。

她雖然不怕下雨，不過在雨中逛游了這麽多天，好不容易有一次雨停了，自然要出去走走的。於是，她就出去走走了。走走……噶？她到底出去沒有？她記得自己是出去了的，但是到了哪裏去，卻半點也記不起來了。但是又覺得似乎沒有啊。

眨眨眼看著齊陽，長君面上的表情很無辜。齊陽有些好笑，“你那天本來準備出去的，剛好散仙回來了，有一株藥是當天采摘了就必須使用否則就會失去藥性，所以……”

長君恍惚間忽然記起了這件事來，空惜靈出現的時候，她還吃了一驚，因為對方一絲不茍的法式和衣服有點風塵仆仆的淩亂。

了解清楚之後，自己就隨著空惜靈去了……去了哪裏？

不過想到這裏，後來發生了什麽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她眼神亮晶晶的，鳳眸看起來絢爛奪目，“師傅回來了？這麽說我這一次昏迷過去是因為，為了壓制我的戾氣和靈力？”

齊陽這才點點頭，嘿了一聲，“我看被壓制的不止你的靈力和戾氣，還有你的智力吧！”

長君閉著眼感受了一下，的確，少了東西，就是一直以來橫沖直撞的力量和那股煩躁的戾氣。

“成功了？”

“看你的樣子是成功了，不過散仙說了，這個也只是暫時的，也許被逼急了還是什麽的，可能會再一次沖破封印。最終要解決你的問題還沒有找到辦法，估計和你的心境有關。你平日裏還是需要多多修身養性一般。”

“而且，本來你是學藝已成了，可以回去了，但是散仙一直不放你走就是為了化解你的戾氣，現在看來不用了。但是你的學藝方面只怕也要延長了。”

長君對此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意見。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喝完水，感覺自己重新活過來了，又喝完了散仙熬好的草藥，這才恢覆了一些精神一下子撲過去在空惜靈懷裏好一陣撒嬌。

空惜靈最終同意了長君的由齊陽和齊寒帶著出去玩的建議，不過在這個同意之後，安排了一個看書的條件。

長君在進行了為期十天的學習之後，總算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出游。撇開了齊陽和齊寒獨自溜進茶樓，特地喬裝打扮了一下，不過還是被人一眼認出來。

至於她之所以這麽確定，就是因為對方在看到她之後嘴角劃過了一絲明顯的笑意和眼神裏的戲謔。

小孩這一次到時沒有臉紅，笑嘻嘻的看了回去。

劉曦光似乎已經習慣了在這裏的生活，他講書講得更好更流暢了。這八年多的游走和摸滾打爬，讓他老成得堪比耄耋之輩。

真好。

長君撚起桌上的糖餾花生，脆生生的在哪裏咯嘣咯嘣。

真好。

還能再見。

真好。

你還在這裏。

真好，我看到你的時候還會這樣笑。

長君一邊想著許許多多真好的理由，在對方結束了這一場說書到後面去休息的時候，小孩也起身了偷偷尾隨過去。

真好。劉曦光。

“劉曦光！”

劉曦光站住腳，轉過身來看小孩。這一次的小孩穿的是一件金紅色的長裙，將小臉襯托得越發出色漂亮。

看到對面的人停下來還轉身看著自己，長君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了。空氣很安靜，安靜到應該感到尷尬或者不自在。但是少女臉上的笑容快要溢出來，就是少年嘴角也帶著淡淡的笑意。

“劉曦光。”少女輕輕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樣溫和。

“嗯？”少年的聲音有些低沈醇厚，卻也是絲絲俞悅和寵溺。

“真好。”

少女聽到回答，偏頭笑笑，輕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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